药石无医. 发表于 2018-11-13 10:07:44

透塌天



   
   
    透塌天
   
    李世旺
   
   
      
      
    某县地处偏僻,诸物不丰,唯盛产业余作者。所出作者皆才思怪诞,运笔恣肆,性情桀骜不驯。上级以此为奇,县人以此为荣,于是便上下合力,筹集经费,在该县办了一种油印刊物曰《透塌天》。意在培养新秀,选拔精锐,以充实所在地区的作家队伍,大凡将被选拔者,必先为《透塌天》刊物主编。新主编上任之青少年白癜风症状有怎样表现日,便是旧主编被提拔之时,并同时办理农转非手续。当时城乡壁垒森严,由农转非不啻地狱至天堂。因此,一县学人群起而往,山野麦场到处可闻宫商角羽之论;柴门草户随时可见苦思冥想之人。不过几年,该地区文艺单位的业务骨干,十有五六为《透塌天》所出,成为学界一大奇观。
    改革开放之后,形势骤变,但见百业兴隆,市声如潮,唯独文艺一败再败,江河日下,当地文联先向主管部门哀嚎,后向附近企业乞讨,虽然略有收获,但终为杯水车薪,难以度日。无奈只好咬牙闭目,将临街房屋出租给一伙宠物商贩。这样一来,经费问题倒是没有了,但环境问题却格外地突出起来。秽物山积、渣滓横陈倒在其次,天天鸡哭狗笑,人声沸鼎,直吵得这伙文人头胀如斗,七窃生烟,哪里还有心思搞什么创作?至于《透塌天》之类的闲事,早已被抛在九霄云外了。
    当时《透塌天》的主编丁某,出身奇寒但生性执着,为成就事业变卖了所有恒产,青灯黄卷,苦熬苦撑。好不容易熬到主编的位置,原以来苦海到头,抬脚是岸,万没料到会遇上如此尴尬的局面。眼看同龄人在城里的都当了科长股长,在乡下的都置了新楼新房,唯独自己上不沾天,下不就地,被吊在二架梁上。情急无奈便携了土产,拖了哭腔,遍求先出的同仁。求来求去,一无所得不论,反而觉得人情淡薄,世事渺茫,平添了无数惆怅。于是便心灰意懒,闭门不出,面壁枯坐,一肚子秽气无以为泄。不多时便煎熬得舌苔焦黑,眼边烂红,面如死灰,形同活鬼。
    一日,家中油盐俱罄,妻子求其上街购置。一问不答,二问不答,三问未了,丁某竟拍案而起,破口大骂。先骂妻子,再骂岳丈,最后竟骂天骂地,骂人骂鬼,骂风骂雨,从家里骂到大街,从早晨骂到黄昏,骂声惊动了大半个县城,引来数千人聆听,骂到精彩处,听者竟掌声轰动,角币乱扔,不多时便集了一大堆钱币。喜得其妻满口白牙,浑身颤肉,一衣襟裹了,飞奔去买菜买米,还特在买了一只甲鱼为丁某补气。
    丁某先不为意,后来吃着甲鱼发了疑惑。想:我为文多年,所发表文字皆为绞尽脑汁所得,但读者寥寥,知者甚少,为何今天骂人竟产生如此轰动效应呢?若文章能写到这种地步,何愁名不见传,钱不敷吃穿呢?于是便买了一筐烧饼,提了一捆生葱,潜入乡下一座古庙里,埋头写起骂人文章来了。不到半年工夫,文章如狂风舞雪,四处抛洒;稿酬似百川归海,源源而来。更有那评论家渲染在前,广播电视张扬在后,今日签名售书,明日应邀讲课,喜得丁某东西不分,南北不辩,飘飘然如坠无边云雾之中,偶得空闲,便仰天长啸,放声诵读苏东坡、陈子昂的经典词章,俨然一副大家气派了。
    某日,地区文联集会,专门探讨作家出路事宜,便派人恭请丁某到会指导。丁某先是不肯,后因请者哀告再四,才勉强允了。正欲盛装出门,突然又想起当年落魄时所遭受的种种冷遇,心中恨意骤生,便坚辞来人所备专业不坐,自己租车前往。来人还欲恳求,只见那出租车早已翩然去了,只好乘车追赶。
    赶死赶活,赶到会场一看,看见与会众人正眼巴巴地苦待,哪有丁某踪影。众人正在着急,忽听门外有人纵声大笑,笑声未落,丁某排闼而入,仍笑曰:“怪不得司机不辩路径,原来文联已沦为狗市了!”言毕,便坦然入座,昂起脑袋环墙而视,全不理会座中诸人。少顷又朗声道:“我是丁某,原为《透塌天》主编,近因稿债太多,百务缠身,已决意辞去此职,专营写作。我虽身居偏僻小县,但这纯属洁身自爱,不愿与庸人为伍。若一日心血来潮,来此地便如马踏青苗,风扫败叶,望诸君及早另谋生计,免得临急无以转圜!”
    座中人听了,俱惊得目瞪口呆,眼灼灼如小儿散发型白癜风夏天能进行治疗抽风,不能言语。唯有一青年诗人不服,几次要站起来驳斥,均因身旁一老年编辑扯了衣襟不放而未能立起。及至于丁某呷了茶水整白殿疯病怎么诱发的了衣衫昂然欲去时,诗人一把推开老编辑跳了起来,厉声喝道:“浑球慢走,听我一言!目下文艺不景气,我等都穷得一无所有,仅余尊严,今日你竟撕我尊严,岂能饶你!”于是两人便扭打起来,众人便劝解起来,一时闹得杯盘脆响,桌椅横飞。主持人正要到门房打电话向附近派出所报告,又听见大门外吵声雷动,沸反盈天,熊熊然若失火之状,探头一看,又是一惊。
    原来那位老编辑正和宠物市上的一条恶犬厮咬,人和犬滚作一团,路人只是欢呼,并不搭劝。那诗人平日和老编辑最为亲善,见状便放了丁某,冲入重围,奋力拖出老编辑,急问:“事出何因?”谁料那老编辑竟将一口带血浓痰唾了过来,骂道:“你能咬丁,我何不能咬狗!狗虽畜类,但咬人出自天然,可怜丁某活得连天然都没有了,你还咬他什么?”说完顿足捶胸,号啕而归。众人星散,唯诗人和丁某默默相对。
    后来,据人传说,那条狗为纯种德国“黑白”,和老编辑厮咬时,狗主人因赴宴不在场,事后狗主将那爱犬领到附近防疫站注射了一只狂犬疫苗,然后横刀要找老编辑拼命,多亏一乡下老农劝阻,才算罢了。老农是进城拾破鞋的,劝那狗主说:“书房,戏场,从来就是出是非的地方。”不知是否确实。
      
      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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